一、
我去东莞打工的时候,他还没有在新闻上出名。我和我的几个同学一起和很坑爹很坑爹的代理,在很坑很坑的中介的帮助下,进了个很坑很坑的食品厂。
体检的时候,有一项是要测大肠杆菌,我问同行的阿易:“这大肠杆菌肿么测?”他摇摇头。不一会儿,穿白大褂的阿姨就扯着大嗓门说:
“安静安静!一会儿测大肠杆菌的时候!我会给你们每人发一个管子!你们去厕所!在肛门处轻轻刮一下!然后将管子写上自己的名字!放在厕所旁的黑袋子里!都听清楚了吗!!”
人群叽叽喳喳的笑声,让阿姨很生气的问“到底清楚不清楚!你!给我重复一遍!”她指着这群笑的疯狂的家伙们。顺着手指,大家向这边看了过来,我的“队友们”自觉的散开,留下呆愣愣的我。
二、
经过了无聊而刺激,常规又奇葩的体检后,我们入厂了。在发工卡前需要录入个人指纹,这是个新奇的玩意儿,大拇指在机器上按两下就可以了。可我前面的那个大叔就是按不对,于是他就使劲儿按,机器都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
正要到我录指纹时,一个女孩子插到我队前,扭头对我说
“我可以插个队吗?我赶时间。”
“好。”
“谢谢谢谢!”
这算是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第一次和陌生人说话了。
三、
我看了看我的工牌,我被分到了沙琪玛车间。一会儿,车间主任便来领人了,一群同样被分到总厂沙琪玛车间的人便提着大包小包跟了过去,我也欢快地拿着我的行李踉踉跄跄的跟上了去。人群中,我发现那个插我队的女孩子也在中间。她的行李看上去比较多,比较沉,手提包细细的绳子被行李坠地直直的,似乎要把她的手割断一般。我定了一秒,想要过去帮忙,可是我实在腾不出手。
四、
我的第一个班是白班。被主管叫到更衣间里,他要教我们如何穿着一身严严实实的操作服。要说这操作服真叫严实,穿好后,我就只剩一副眼镜儿露在外面。
我们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一排排已经做成型的沙琪玛流到自己操作的机器上时进行包装就可以了。包装是机器干的事儿,我只需要保证沙琪玛是完好的形状,并且是横着过机器就可以了,因为机器包装道只能让横着的沙琪玛过去,竖着的会卡住。
这太TM简单了!可是我上机操作时就慌了:如果有一个沙琪玛被卡住,后面的会跟着堵在它后面,在2秒内连成一条直线。最后崩开,散落到地上。我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和我一起来的大脚男,他掉在地上的沙琪玛已经把他的大脚给淹没了。
中午下班的时候,我们俩都吃了罚单,罚单理由上写的是掉落产品过多,罚单面额是5块。这是头一次吃罚单,大脚男也是。但他貌似不太在乎。
五、
每天早早起床做同样的事情是无聊的,在厂里就是这样:5点半起床,洗漱,吃饭,上班,下班,再吃饭,下班,再再吃饭,睡觉。
头几天的东莞不冷,因为没有下雨,而我那个时候连凉席都没有。前3天我睡的是干床板儿,上面铺的是羊城晚报。
大脚男被调去了一个很忙很忙的产线,工间休息时候我去慰问了他。在我逗留的2分钟里,他眼前的沙琪玛一共堵了9次线,散落的沙琪玛数不过来。下班后,他手里抱着一堆罚单。
为了安慰大脚男,我约他下了班一起去网吧。走到半路,他一拍裤兜,说:“呀!身份证没带!”“真掉链子!回去拿快点!XX网吧等你!”我说完一个人先走了。在网吧坐下去已经半小时了,这家伙才到,坐在我旁边的机子上。可爱的他按了一下主机开关,屏幕没亮,又按了下,没亮,又按了下,还是没亮。他问我:
“这台坏了。”
“知道为什么它不亮吗?”
“为什么啊。”
“因为你按的是我的主机。”
六、
今天是转班的最后一个夜班,下了这个夜班,下个月就是梦寐以求的白班了!大脚男好开心的在我旁边激动的计划着转班期间那个难得的白天去出去转转什么的,从更衣间一直唠叨到刷卡的地方。
就在刷卡出去的时候,我再次遇见了那个女孩,原来她之前上的是白班,我说怎么半月没有见到过她。她也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我想打个招呼,可提了半口气,又松了出去。她则是和我一样的表现,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那个白天,大脚男说想坐公交去东莞市中心看看去,我被他说服了,我们在厂门口不远的公交站牌前,我掏出手机,在地图上查着公交线路。这时来了辆公交,他拿着刚才买矿泉水换来的零钱,二话没说上车就投。司机问:“分程计费,请问你到哪里?”
“市区!”
“我的车不是去市区的。”
“哦!”
七、
来这里20多天了,最感到不适应的就是食堂的饭菜。南方人吃的比北方人清淡,而这里的菜就是“水煮一切”。20天了,我发觉我的脸发胖了,成了圆圆的。用手指头戳了戳脸,很疼,被戳的那里回血很慢。
我的工友对我很好,尤其是段姐,经常对我说起她们家的事,她说她很想她7岁的儿子,她和丈夫都在这里工作,就是因为这里工资高,能早点把家里的债还清。她说她想让她儿子也像我一样好好学习,做一个大学生。她还让我给她讲大学里的事情,而每次她也会提到她7岁的儿子。
前几天她回了趟家,回来后没精打采的。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这次她回家,半夜儿子做恶梦,乱舞着双手,大叫着“妈妈我要杀了你”。讲到这里,她眼红红地。这时,一个老员工跑过来对段姐说了点什么,段姐慌忙和他走了。
一直到下班,她都没有回到产线上。我问另一个老员工出什么事了,他说:“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老公在加料车间干活,手被卷到了机器里,胸口也磕到了机台上,嘴都出血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没有再见到段姐,一直到我最后离职都没有见到。
八、
我们被叫去大包装工段帮忙。那个主管把我们仨各自分配给了一个老员工。我则是被分给了一个看起来流氓气息比较重的人,我和他的工作就是拆包装。无聊的干了几个小时,他对我说:“走!带你去打码间转转!”
进了打码间,我看到了那个女孩。我没有和她说话,只是在那个老员工旁边听她和打码间的女员工讲一些夸张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聊的,这家伙开始给那些女员看手相。
“嘿这个小妹,新来的吧?”
我看到那个女孩白了他一眼。
“来这么久了还和我见外啥嘛!”说着就要拿她的手。
“她是我同学!”就在他伸出手那一刹那,我说了这句话,并且我的脸上不太好看。整个房间安静了。那个女孩抬头看着我,眼睛微圆。我立刻觉得空气有点尴尬。
九、
我的车间停产了,我们被安排到其他厂区工作。下了班,大家都挤在走廊看自己被分到了哪里。
我遇见了那个女孩,她停在我面前,开口说:
“嗨!我和你被分到一个车间哦!”她面带笑容。
“是嘛!你怎么知道我被分到哪个车间?”我以为她不知道我的名字。
“废话嘛,我的名字就在你的下面!”
和她拜拜后,我对大脚男说:“,你先去吃饭吧,我回去一趟。”我跑回了车间,想再看一下人员分配表,我想看一下她的名字是什么。当我走到那里时,走廊里张贴的人员分配表竟然不见了!
十、
我似乎忘了一件事:那个女孩和我一个车间,为什么这么几天了还没有见过她呢?
倒数第一个夜班吃饭前,我终于见到了她,她走过来和我聊了起来。
“你好啊,脸上的浮肿退了嘛!”
“哦,是啊,呵呵!你不是和我一个车间吗,这几天怎么不见你?”
“我生病了这几天,而且今天我被调到另一个车间了,不跟你在一块儿。”
“哦。”
“你什么时候走?”
“20号离职,今天是我最后一个夜班。”
“是...是嘛”
她抿了抿嘴,有点失落。
“你几号走?”我反问她。
“在你后面3天。”
“哦,你写离职单的时候要写清楚一点,不然你的会不被批准的。”
“真的吗?那你的写了?”
“嗯,下了班我告诉你怎么写吧!”
“好哇!”
十一、
和大脚男站在最后一个夜班的岗位上,我无比的激动,急切盼望着下班。可能是因为下班后就可以办理离职了,也可能因为下班后可以教她如何填写离职单了。集合前,主管走到我们俩面前,说:
“你俩,明天8点回总厂办理离职,9点前离开。另外,今天这个夜班不用上了。”
最后一个夜班就这样狗血的结束了。我和大脚男扭着秧歌儿,欢欢喜喜的刷卡出了厂门。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女孩。几十分钟前和她约定好下班要在食堂门口见面,我要教她写离职单的。我想刷卡再进去,但不可能,因为过时间点门就不开了。我回去等,也不可能,因为明早9点就得离开。我突然急了起来
大脚男站在我背后,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拍打着我的肩膀说:
“没关系,明天咱办好离职后在咱们厂门口等她,她下班回来会遇到咱们的。”
我没有说话。
十二、
上午8点,我俩去办公室上交了工牌和工衣。出办公室后,我突然发现之前要找的个人员分配表就在走廊的墙壁上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在纳闷。
“要不要去看一下。”大脚男说。
“不了,走吧还是。”
“怂货!”
出了厂门,我们提着各自的行李。两个人都站在原地,环视了一线四周。我说:
“走吧!坐公交去火车站。”
“等等人家吧,告个别而已。”
“不了。”
“怂货,真怂!”
十三、
安静地坐在公交车的末尾,大脚男坐在我旁边。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夹杂着难闻的汽车尾气。
鼻子略酸,心情空白。不知道那个女孩会在食堂前会等我多久。
也许很久吧!